《红稻花》
炮竹声响，喜悦的气息从村内飘向稻田。
“王姑娘，今是你大喜之日，莫要落泪才是。”
姑娘一路从闺房到坐上花嫁，家里老少皆在外送行，外婆的笑容中含着一条条皱纹。
家中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给了姑娘当嫁妆，其余也没带些什么了。街上很热闹，笑声，夸赞声，祝福声，村中绝大部分的小孩子都挤在路口伸着脖子望着。
或许是夏日，空气格外炽热。
“为何姑娘仍未到？”
“公子莫要焦急，从小村子来贵府要些时日。”
难得的风吹开了轿帘，外边是稻子田，还泛着绿，或许是最后一次闻着青草味的空气了，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泥沙子路了，或许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记着家人的面孔了。
轿子嘎吱作响，村里的声音越来越轻。炎热中，只有一大片淡绿色的田地和一抹红。
“想必夫人定是貌如西施，媲比当今杨贵妃呀。”
“赵兄，这话可不得乱说。”
“如不是如此，相距几十里，你们又如何相识？”
“真是说笑了。”
“........”
“王姑娘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？”
“姑。。。姑姑姑娘，请问尊姓大名？”
“平日可有读书？”
“你瞧，这是我从后山折的枝条，还有绿叶呢！”
“哎呀！！！走远点，你吓着牛不吃草了！！”
“姑娘姑娘，我打听人问姑娘姓名，可是晴姑娘？”
“姑娘，热不热，我帮你放牛如何？”
“你会放牛吗？也好，你来试试吧。”
可是少爷从来没有接触过动物，甚至蛐蛐也只是在府里玩从未摸过。
自然，少爷想要学姑娘骑上老牛背，认为这既是放牛之事。
可是老牛背太滑了，必然一个屁股墩子摔在草地上，也不算疼，只是少爷看到姑娘用貌似“就知道你做不来”的眼神俯视着他狼狈的样子，难受极了，一路攥着书摔着跑回了家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秋风中留着姑娘笑声。
“姑娘姑娘，稻子收了又有何事可做？不妨与我念书。”
“没兴趣。”
“姑娘姑娘”
“......”
村道上，冬天雪没人膝盖高，春天泥里石头开花，夏天草里藏地鼠，
一人一牛，又一人，
走过了三个季节。
这位痴情的公子，就如此跟随者放牛的姑娘一年，
又一年稻子结穗。
“姑娘，你家稻子成熟了，我们相见也已有一年了。”这话的语气没有往日的朝气，多了些沉沉的忧伤，脸上很平静，晴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，也许在她心里，少爷都是安安静静的，也就是他现在的这个样子。
自然，他很不同。清凉的风她一直很喜欢，惬意的坐在大树地下，面前是成海似的淡黄稻子，还有残余的稻花在空气里飘飞，背后有橙黄色流着光芒的夕阳。风，把少爷的鞭子一节节吹起。
“小少爷，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桂轮，我已经不再是少爷了。”
“晴儿。”
世界变成淡蓝色的了，月亮和白天一起出现，若隐若现的月亮轮廓。现在晴儿才发现，少爷穿的布鞋变得比原来泥泞了些，快穿出个洞，长袍也多了些补丁，那本书翻得破烂，补了又补。
他为何在这乡下地方呆这么久？她想，一开始或许是调皮的少爷，跑出来几天就被抓回去了。可是如今又是为何？
她想不明白。
“教我念书吧。”
沉默了很久，老牛轻轻地哼叫着，水洼里的青蛙叫声此起彼伏。
他们坐在大石头上，很久。
直到稻花飘落在晴儿的手上，直到第一缕月光高高的撒在老牛背上，直到村里的炊烟散去，
该回家了。
此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是变好了。
“晴儿！你把这糖饼给王姑娘拿去，就是村头开茶馆的那家。”
“你在这等着，我回去拿糖饼，你陪我去送吧。”
少爷微微地点点头，在原地待着，翻开书。
“娘，王姑娘她。”晴儿拿着糖饼站在娘亲背后。
娘亲边揉面“姑娘要嫁人，咱家也得送些什么感谢他们的照顾。”
晴儿还不是很明白“嫁人”是什么概念：
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凑在一起生活吗？
但是她从未见有男孩和娘亲一起过。
“小少爷，你明白什么是‘嫁人’吗？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他的确不明白，他认为“嫁人”可能就是：父亲倒在血泊中娘亲会用弱小的身躯紧紧抱着他痛哭好几个时辰，屋里屋外喋血，娘亲满身血腥味，一手拿着染红了的珠宝，一手攥着他的小手，微微发抖。
“晴姑娘，你愿意嫁给我吗？”
“你。。你得问过我娘亲才行，你不是教过我：儿女之事父母做主？”
“我定会带着礼上门提亲的。”
冬天的气温冻红了她的耳朵。
王姑娘家里并不富贵，只是有个茶馆让经过的人解解渴，若是与他家关系好，便会拿出一碟子花生米招待。
“王姑娘，王姑娘！”
她注意到门框上稍有些不同——多了两朵红花。
“诶，来了，晴儿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我娘让我给你们家送些糖饼，你收下吧。”
“你娘做的糖饼我还是从小吃到大，诺，这茶饼子是刚做好的，拿块吧。”
晴儿听罢顺手便去拿，少爷使了眼色，用手肘怼了怼，她很慌张，手不知放哪，该伸手还是缩手好。
“哎呀，拿便是了，自家人。”
晴儿这番举动让姑娘掩嘴笑了好几下。
“这茶饼，给你了。”
“姑娘为何给我？方才让你出了糗。。。”
“哼，你知道就好，拿了赶紧走吧，快太阳落山了。”
少爷明白他们总该分离。
“我要进城赶考，等我归来娶你为我的正妻。”
她抽泣着，
“你还未问过我的娘亲。。。”
那天夜晚，月亮很圆很圆，眼泪落在叶片上，像是清晨的露珠。
只是没想过分离这么快。
好几匹马，马车轱辘，扬起地上的尘土，街上的椅子桌子东倒西歪，晾晒的干货被着急胡乱堆在一边。没有人想到，马车停在了晴儿家门口，被大家说是寡妇的家门口。
有大家都没见过的人从马车下来，一个中年的男人，穿着官服，乌纱帽，护送的人挤在了小小的村道上。
晴儿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，只是那个男人一见到她就跑去，蹲下不停地抚摸她的头。
“晴儿，晴儿，我的晴儿长这么大了。”
娘亲犹豫地从屋里出来，眼里含着泪，带着哭腔，粗糙的手上还沾着面粉，她已经在十几年的风雨中变成了面朝土，背朝天的农妇。
这一家，突然搬走了，晴儿没能见他最后一面，没有告别。
很多年，很多年过去。他们再一次相见，是在少爷真的中了举，回到城里当了小官，十八岁中秋时节。
月亮很远很亮，终于有情人相见，整个护城河都放满了花灯。
时隔四年，相距三尺，两人四目相对还是认出了对方，再次相见彼此的胸腔中只剩下心跳声，但是奈何不能相认，错过。
终寻得晴儿府下，已是冬季，还和那年一样，雪没人膝盖，地点不同，时间不同，两人的心意还相同。
他带着承诺，带着厚礼上门提亲。
晴儿在屏风后悄悄瞧着，和四年前他们在后山树林做的捉迷藏游戏一样。
少爷坐在客座上，自信谈吐和他一年前参加殿试一样。
上轿子的那天，让晴儿想到王姑娘出嫁的那天，只是那天很炎热，这天很寒冷，她很紧张，总觉得有些许不安，离开家门前不停用手巾抹着眼泪，直到走在街上，听到大家的祝福，才止住了哭泣。
晴儿很美，身材相比少爷很娇小，皮肤有些黑但这些年保养的已经细腻很多，手心有点厚，娘亲说这是有福气的象征，整日呆在家中脸颊胖了点，红色的婚服很华丽，轿子很结实，随行的人很多，光是丫头就带了四个，唢呐在一行人前吹，吸引了整条街的行人。
“他们都死了。”
血淹了一整个府邸，没有地方可以下脚，只有成堆的尸体，丫头死了，老婆子死了，雇的长工短工死了，几只狗倒在门口，瞪大双眼慢慢地哼着白汽，晚霞变得鲜红，空气很沉闷。
收拾搬运尸体的人说
“正中央是一对新人，男主人抱着女主人，死了几个时辰，血还带着余温。”
“怎么死的？”
“被官府的人闯入，女主人是一刀刺死的，男主人被刺了好几刀。”
不如说，这幅场景很美，红色的婚礼染红了整个长安城，这一天被历史上记为：
公元755年12月16日。
“我好。。我好痛，我不想离开你，我好痛，我不想死，我们还没有完婚。”眼泪不停地从晴儿的眼角流出，眼泪铺满了整张脸，年轻的少爷用沾满鲜血的手不停地抚摸她的额头。
“不怕了不怕了，我还在呢。”
鲜血涌上了晴儿的喉咙，她最后祈求
“如果我们有来生，就在一起吧。”
我爱你
——2021年10月2日 无名著 赠与我的爱人
这是我从中考倒数100天就开始构思的一个故事，本来想写长篇，不过迫于灵感和材料问题都没有写出长篇，不过经过一年的短篇阅读“经验”，我认为写短篇会更适合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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